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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洛水城 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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瑾瑜和寧卓北二人尾隨方念嬌出了門,拐了幾個弄巷,到了一處僻靜的宅子。那宅子看起來普通,卻無煙火氣,仿佛無人居住。她四下張望了一下,才拿了鑰匙,打開門走了進去,閂上門,徑直走到屋子裏,掩門,點了盞油燈。不一會,那油燈的燈光便晃晃悠悠的不見了。

瑾瑜和寧卓北在屋頂上看著,便猜知這屋子有秘道。等那油燈的光亮徹底消失了,他們便輕手輕腳的推門入屋,屋裏徒墻四壁,僅僅一張桌子,兩把凳子,桌面幾個油燈,一把火折子。屋角堆著稻草,而那稻草邊上便是一扇暗門。整個屋子彌漫著血腥之氣。他們更肯定這是那方念嬌藏匿女子的地方。

瑾瑜示意寧卓北跟著他,便輕輕將暗門推開,裏面隱隱能看到一點火光,血腥之氣更重。他門隨著光亮慢慢的走下暗門。拐了幾個彎,便聽到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苦苦哀求:“夫人,你放了我吧。我不會告訴別人的。我什麽都不會說的。求求你啦,夫人。”

只聽那方念嬌冷冷的說:“少羅嗦。別動。要不然割多了,也是你自己倒黴。”

那年輕女子只好忍著滿心的恐懼,閉著嘴嗚嗚嗚的啜泣。

瑾瑜和寧卓北側過身去,正好能看到地牢裏的兩個人,一個是方念嬌,另一個女子約莫十五六歲,衣服汙糟不堪,但看起來便是個丫鬟的打扮。她頸項之間鮮血淋漓,領口由於血跡已經發黑。一只腳被鎖在地上的腳鐐上,腳邊上放著那只食盒。

方念嬌此時也不查有異,只是專心一意的割破那女子的頸項,用一只白瓷碗接著流淌下來的鮮血。也許是失血過多,那女子便暈厥了過去。方念嬌並不理睬,將那碗鮮血放在一旁。然後操起幾塊紗布,將女子的頸項擦了擦,撒了點止血的藥粉,便將她的脖子用白布裹起來。果然如寧卓北所言,這方念嬌不急於害死擄來的女子,只是不停的抽取她的鮮血。

方念嬌得了鮮血,便站起身來,小心翼翼的捧著瓷碗。那血紅得發亮,盛在白瓷碗裏仿佛一碗補藥。她走出地牢,一手拿著油燈一手拿著白瓷碗,朝地道的另一個房間走去。瑾瑜掃了一眼那個房間,房間裏漆黑一片,地上擺著一個碩大的物件,物件上似有很大的冠,整個房裏彌漫著血腥之氣,仿佛一個張開了血盆大口的巨獸。

瑾瑜和寧卓北也不再隱藏蹤跡,跟著方念嬌就進到屋裏。

瑾瑜看了一眼那地上的事物,怔了一下,冷冷的笑道:“哼,不想何夫人還會育植這等邪樹。”

方念嬌忽聽身後有人聲,渾身一抖,一個踉蹌,手裏的瓷碗摔在地上,那油燈也拿不住了。寧卓北眼明手快,一把接住了油燈。方念嬌看到來的兩個人,嚇得叫也叫不出來,頻頻後退,直到墻邊。

寧卓北將那油燈朝地上的事物仔細的照了一下。那樹栽種在一個褐色的大瓷缸裏,缸裏的泥土呈紅褐色,腥臭無比。樹僅一人之高,樹幹粗重,葉繁枝茂,葉莖呈紫紅色。樹上星星朗朗的開著十幾多艷紅的奇花,花蕊烏黑。乍一看便似一顆平平無奇的果樹。

那方念嬌抖抖索索的縮在墻根,一邊戰栗一邊道:“你們是。。。是誰,要幹嘛?”

瑾瑜看了一眼那果樹,道:“我們是誰?何夫人,你在這裏幹的好事。還想一輩子瞞下去嗎?”

方念嬌一聽,以為他們要把她送官,立即道:“我有錢。你們不要說出去。我給你們錢。”

瑾瑜道:“我不缺錢。何夫人可知這是何物?”

方念嬌道:“是。。。是。。。女樹。”

瑾瑜哼了一聲,道:“女樹生在銀山,果實便如嬰孩,日出能行,日昃衰老,日沒死。你這哪裏是女樹。你這是食女樹。”

方念嬌道:“我不知。我只知是女樹。”

瑾瑜道:“殺人埋屍也不知嗎,何夫人?今天你不老實回答,我就把你祭了這食女樹。”他語氣兇狠,嚇得那方念嬌跌倒在地,更加哆嗦。

瑾瑜問道:“這邪樹是何人給你的?”

方念嬌道:“他。。。他說他是箕尾山的仙人。”

瑾瑜白了眼,估計什麽是仙人她也分不清楚,“他叫你培植這邪樹?”

方念嬌道:“他說可以永葆青春。。。用純陰女子的鮮血灌溉。”

瑾瑜冷笑了一聲,心道這蠢婦被人利用了還不自知,道:“那現在人去了哪裏?”

方念嬌道:“前日。。。他才來過,殺死了之前擄的女子,便走了。說以後不會再來,這樹便。。。歸我了。”

寧卓北道:“他可有一鳥?”

方念嬌道:“有。。。”

瑾瑜和寧卓北相視無語,可惜又來遲了一步。

寧卓北拿著油燈,蹲下身來,火光照在面色蒼白的方念嬌臉上。她面容秀麗,果然是一絲皺紋都沒有。寧卓北搖搖頭,眼裏透著一絲憐憫,道:“你可知,服食這食女樹的果子,是什麽後果嗎?”

那方念嬌也不敢看她,低著頭說:“永。。。永葆青春呀。”

瑾瑜心道,此女為了所謂的永葆青春,便能如此喪心病狂,殺人放血,厲聲道:“只怕保得了一時,保不了一輩子。”

方念嬌被他一嚇,倏的擡起了頭,眼裏盡是惶恐之色。

瑾瑜冷冷的說:“你難道不覺得這果子越來越沒作用了嗎?”

方念嬌被他一說,立即也意識到這食女樹的果子,一開始可以讓她的容貌維持半年左右,後來便越來越短,雖然食女樹每次結的果子都有一二十粒,但是她已經覺得完全不足以應付她的需求了。這時被瑾瑜點醒,更是瑟瑟發抖,一把抓住她面前的寧卓北,道:“道長,道長,我。。。我。。。我錯了,你救救我吧。”

這食女樹食女子鮮血開枝散葉,也靠女子的肉身繁衍。當果實裏的種子進入女體後,便開始慢慢的蠶食女子的□□,臟腑。在一開始,女子會覺得自己身輕如燕,容光煥發,可是不久便發現需要食用更多的種子方可保持這樣的容貌。食得越多,被蠶食得越快,人也枯萎的越快。最後身體被蛀空了,吃什麽都不會有用,這些女子便無一例外的瘋狂的啃食那食女樹,直到化成一灘血水,血水裏盡是食女樹的種子,血水繼續滋養著新的食女樹。如此,周而覆始。

這方念嬌已經食用這果實這麽多年了,種子已入五臟六腑,根本救不了了。寧卓北在她的手臂和胸口的幾個大穴各點了一下,方念嬌吃痛,便暈了過去。

瑾瑜看著她,想說什麽,卻又沈默了。寧卓北道:“走吧。”

瑾瑜將油燈的油倒在樹上,嘴裏一吹,那火苗噌的竄到樹枝上,那食女樹就滋滋的燒了起來,濃煙滾滾,仿佛無數少女的靈魂從樹裏掙脫出來。寧卓北攙起方念嬌,瑾瑜到地牢裏扛起那昏厥的少女,便離開了地道。

見那少女只是失血,無性命之虞,他們便將方念嬌和少女放在衙門口,重擊那鳴冤鼓,直到眾衙役出來,方才離去。

兩人從衙門口離開,因為解決了一個懸案,心情大好,便漫無目的走的走在大街上。

“唉。。。沒想到呀。居然是兩個如此平凡的女子害的人。我還以為是什麽兇險的魔怪呢。估計那方念嬌也活不到秋後問斬。”瑾瑜繼續道:“對了,那柳如湮怎麽辦?她可是幫兇呀。”

寧卓北道:“衙門自會去查。查不到,她估計也活不了幾年。”

瑾瑜道:“那黑衣人也是好本事。隨便什麽女子的血都能養活那食女樹,他偏偏讓方念嬌去找純陰之女。這麽一算,那鬼車已經噬了七名純陰魂魄了。黑衣人說自己不會再來,想是已經不再需要純陰的魂魄了。”

寧卓北道:“嗯。利用女子貪愛美貌的欲望,誘使她們為自己尋找適當的獵物。今天作惡的即使不是方念嬌,也會是其他女子。”

瑾瑜道:“可惜讓他跑了。但至少救了一個姑娘。”

看寧卓北不答,他繼續道:“那方念嬌說這黑衣人在箕尾山。你覺得可信嗎?”

寧卓北沈思一下,“那黑衣人未必說實話。但還是可以去看一看。”

瑾瑜看她還不打算放棄,心裏一樂,道:“好啊,好啊。一起去。”

寧卓北狐疑的看著他,道:“瑾瑜公子還真是閑來無事呀。”

他還真是閑來無事。若不和寧卓北一路尋著鬼車,估計他今天又要跑到哪個仙門仙派去盜寶了,或者去哪個妖府招搖撞騙去了。他覺得跟著寧卓北又好玩,又有意思。最重要的是,寧卓北不煩他。

瑾瑜道:“無事無事。”

寧卓北還是心存疑惑的看看他。

瑾瑜繼續道:“我們倆一路追查鬼車。你不覺得很默契嗎?光你一個人,有時候不方便。。。。譬如那如玉樓。”他倒不是為自己歌功頌德,是擔心寧卓北不想帶著他一道去箕尾山。

寧卓北聽了,也不言語。瑾瑜看她不說話,權當她默認了,道:“今天幹了件大事,咱們找個舒服的客棧好好休息一下吧。我請客?”

寧卓北道:“不必了,闊少爺。走吧。”

看她沒有要打發自己走的意思,瑾瑜樂不可支的跟了上去。

晚風微涼,瑾瑜偷偷瞧了一眼寧卓北,見她眉黛青顰,若有所思,便問:“剛才在地道裏,你在方念嬌身上點的那幾處大穴。。。那方念嬌自食惡果,咎由自取,你。。。為何還要幫她?” 當時寧卓北點了方念嬌的幾個大穴,都是止痛。現在看起來無用,但是等到食女果反噬之時,這幾下可以幫她略微減輕疼痛。

他覺得寧卓北一向是嫉惡如仇的人,卻不明白她為何又突然對方念嬌仁慈起來。

寧卓北嘆了口氣,道:“若不是天災人禍,誰會將自己的子女賣去煙花之地。她若沒有這般貌美,便只嫁個普通的人家,也許也能似阿青一樣,承歡膝下。不用為了博君一笑,幹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。我憎她心狠手辣,歹毒心腸。也可憐她,紅顏多薄命。”

瑾瑜聽她說道“天災人禍”的時候頓了一下,似乎感同身受,不由的問:“卓北。。。”

不知何時開始,他已經不再用“姑娘”二字了,而是直接呼喚寧卓北的名諱。寧卓北也不介意,道:“嗯?”

“你。。。你是何時入的仙門?”

寧卓北遲疑了一下,腳步也放緩了。瑾瑜回頭看他,輕輕的再問:“為何要入仙門?”

寧卓北垂下眼簾,眼神中掠過一絲無奈,“我四歲入的仙門。我爹娘奶奶,還有村子裏的人都死於一場瘟疫。我師父念我孤苦,便將我帶回華陽山,收做弟子。”

瑾瑜沒法想象,四歲的寧卓北,小小的胳膊,短短的腿,站在華陽山那巨大的山門前,看到那些不茍言笑,滿臉嚴肅的仙門子弟,是多麽的無助,多麽的恐懼。他輕聲道:“真是為難你了。”

寧卓北看了他一眼,微微一笑,道:“無妨。已經很多年了。那也是天災人禍。幸好當時是我師父帶走了我,若不然。。。”若不然可能也和那方念嬌,或者柳如湮一般,在煙花之地沈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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